大卫
和睦共处、友善待人等词汇是用来形容一般人都熟悉和向往的生活状态,但在现今的时代, 这些词汇似乎让人很难和“阿拉伯”三个字联系起来。的确,从媒体上我们所看到与“阿拉伯”联系在一起的只是永无宁日的战争。若不是因为工作原因曾经在阿拉伯的科威特连续住了七年, 我也不可能知道:其实在有些阿拉伯国家里,人与人之间的快乐和谐的关系并不是难以寻得的。
当时我在科威特的Jahra里面一间健身房工作,平日里无论是与客人攀谈还是与老板交流都是使用英语。尽管双方都会犯很多语法错误,但并不影响彼此的沟通。普通的阿拉伯人都很热情、直率、坦诚,有时候聊得投机他们就会意气风发地开车带着我出去兜一圈。在一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就基本适应了这个传闻中充满了苦痛的地方。
我每天接触最多的是身边的几个同事:两个埃及理发师、三个埃及健身教练、一个叙利亚接待员、两个分别来自印度和孟加拉的清洁工。细心的读者应该已经注意到,科威特是一个很国际化的国家。人口流动在中东地区是十分常见的事,他们只要觉得哪个国家容易讨生活就去那里找工作。阿拉伯半岛上的科威特因为石油充裕而经济富足、社会稳定,所以周边其他国家的人民都会选择在这里找工作和生活。当然,他们可以自由往来也是因为大家都使用同一种语言——阿拉伯语。我工作和生活的这个地方最典型的社会状态是多民族混居,可以算的上是小联合国。不是吗?我们小小的部门就代表了五个不同的国家。
我们几个人不但每天在一起工作,午餐和晚餐也都坐在一起。特别是晚餐,这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没有什么比得上在工作后大家一起聊天吃饭的乐趣了。他们几个来自不同国家的人在这时候总是有说有笑的,但是我很难知道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因为这几个人不大会讲英语,而我又不会阿拉伯语。于是,他们毫无障碍地用阿拉伯语交流的时候,我只能在一旁欣赏他们那种的热闹,然后想办法猜测他们讲话的内容。
每次他们讲话的时候,我就仔细地聆听。时间一长,我就自然而然地留意到,有些声音在他们的对话中出现的频率最高。接着,我就尝试去模仿这些声音, 他们也努力地一起帮助我,使我的发音能够接近他们的声音。有些音比较简单,可以使用我记忆中已有的辅音与元音来分辨和拼凑。而有些音对我个人来说就很难分辨,例如,有一位非常和善的埃及理发师名叫“Kareem”, 但我听上去觉得他的名字是“kaleem”。有时偶尔能听出其中的不一样,但也很难模仿出来。他人很好,但我从没有用正确的方式称呼过他。
会模仿发音了以后,自然就要明白那些声音的意思。这就有难有易了,“左”和“右”的意思很直观,一个动作就可以明白。但是像“舒适”和“想象”这类抽象的词汇,就很难单靠动作来准确表达其中的意思。如果我问得多了,也会打断他们的快乐时光。所以,我就经常静静地坐着看他们欢天喜地的场面,同时享受着他们做的各种风味美食。
直到有一位尼泊尔人的到来,这一切才开始改变。他会讲英语和印地语,这使得他成为了我和其他人沟通的桥梁,我也才真正明白了平日里一些“奇怪”声音的意思,开始知道大家彼此都在说些什么,甚至他们各自的背景和家庭关系。真的要谢谢这位尼泊尔人,把我和其他国家的几个人联在了一起。我们之间的交流很有趣,一句话的意思要在埃及、孟加拉、印度、尼泊尔和中国人之间被翻译成各自的语言之后才能传递完毕。这个过程是埃及人先和孟加拉人讲阿拉伯语,孟加拉人再把阿拉伯语翻译成泰米尔语给印度人,然后印度人把泰米尔语翻译成印地语讲给尼泊尔人,最后尼泊尔人再用英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一旦消除了语言的屏障,彼此的了解便与日俱增。大家都可以谈论的话题越来越多,家庭故事、亲子关系、足球、饮食、电影、美国、萨达姆、本•拉登、以色列、巴勒斯坦、二次世界大战等等。到了休息日,大家会一起看电影或电视剧,看那些有阿拉伯语配音加上英文字幕的韩剧。因为在他们看来,中国、韩国和日本是一样的族群,所以看完了韩剧,我就要回答他们对中国家庭各种好奇的问题。
慢慢地我了解到阿拉伯人一方面很喜欢看美国电影,另一方面又很讨厌美国干涉他们。他们会感谢本•拉登可以替长久受外来文明压迫的伊斯兰世界表达不满,但也明白血腥的原教旨主义会吸引大批心怀鬼胎的人假借“圣战”的名义来满足自己对权力和金钱的渴望。他们自己深深体会到因为宗教无法与现代的环境融合,所以社会就在保守和开放之间艰难挣扎着。无论是萨达姆、本•拉登,还是贫穷、战乱都是这种挣扎所衍生出来的怪胎。既然不知道未来能有什么出路,普通人唯一能着眼的就是当下,好好抓紧时间享受开心的片刻吧。
就这样,我们来自六个国家的外国人,在科威特这个小小的地方萍水相逢,度过了一段美好难忘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