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佳雯
纵观历史,恐怕再也找不到一位像他一样同时在建筑、雕塑、绘画三大领域都登峰造极的通才,同样也很少有人像他一样给世人留下数量如此庞大的文化遗产。他就是被同时代的人尊崇为「圣人」的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1475-1564),一个带着无数光环和荣誉的伟大艺术家。
直到近日看了他所写的诗和自传后,我才慢慢走进这位有着惊天之才的艺术家的内心世界。他不是文艺复兴时期出现的那种自信的艺术家,在他的内心里面原来充斥着重重矛盾和挣扎。在创作美妙的艺术作品时,他既有激情又富于理智,但同时内心迷茫而又矛盾;既有自我推崇,又有自我蔑视;既自我陶醉,也有内心深切的焦虑。正如他自己所言:「愈使我痛苦的就愈让我喜欢……我的欢乐,就是忧伤。」
在这样矛盾的自我挣扎下,他成为一个很难相处的人,脾气暴躁又不合群,甚至连教皇都对这位毫不退让的天才有几分无奈和畏惧。同时,他也是一个偏执的完美主义者,对自己和对他人都极为苛刻,稍有不满就毁掉全部重来。他自己曾说过:「完美不是只注重一个小细节,而是将所有的小细节加在一起,才成就完美。」所以,他的每一件作品都倾注他全部的心血,几乎是以自己的健康和生命为代价完成的。可是让人诧异的是,他本人却永远不满意自己的作品,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近乎挑剔的态度才成就了他。
一生追求完美的米开朗基罗,对自己的容貌却是自卑的。因为十七岁时在一次与人争执的过程中被打断鼻梁,他的脸一度不敢见人。而且长期在条件艰苦的环境下工作,他的身体也经受着病痛的折磨。他在自传中这样描述自己:「我孤独着,悲惨地生活着,好似包裹在树皮中的核心。我的声音仿佛是幽闭在臭皮囊中的胡蜂……我的脸是吓退鸟类的丑面具。我的耳朵不息地嗡嗡作响:一只耳朵中,蜘蛛在结网;另一只中,蟋蟀终夜地叫个不停。我的感冒使我不能睡眠,予我光荣的艺术引我到这种结局。可怜的老朽,如果死不快快来救我,我将绝灭了…… 」
在创作的期间,他就像一部停不下来的机器,总是废寝忘食地工作,连在去世前三天他都还在创作。超负荷的工作让他无法喘息,疲劳使他的身体几乎要支离破碎。「我渴望宁静,要创作,周围就必须宁静。可是,现时代的生活总是没完没了的乱哄哄,喧嚣不已。我知道我过于敏感,所以我必须常常离群索居,把自己更严实地隐藏起来……这样的时代使我喘不过气来,这些东西像洪水一样向我袭来,有时候我感到我要给淹死了。可是我不想倒下,我不能够弯下腰去,我必须取得胜利。」在那个时代的艺术圈,为了维护自己的荣誉和地位,艺术家们必须要用更杰出的作品来打倒其他对手,残酷的竞争催逼着他像战场上的士兵一样一刻也不能松懈。
米开朗基罗的眼睛像一把锋利的刀刃一样,有着对完美比例的敏锐;他的双手好像魔术师的手一般,能将朽木变为旷世杰作。虽然具备了神一样的天赋才能和超凡的毅力,被连续九任教皇亲睐和器重,享有一切赞誉、财富、地位的米开朗基罗,在他接近八十九岁高龄时,却认为自己的一生是失败的一生。晚年时,由于畏惧上帝的审判,他甚至对艺术都产生了怀疑。但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唯一的关注是精神的安宁,他渴望上帝的悲悯能够赐予他内心的平和。
在他最后一件未完成的作品中,这位饱经沧桑的艺术家把自己描绘成:那个将耶稣的尸体从十字架上抱下来的人。在他临终前,只留下了三句遗嘱:「把灵魂交给上帝,把躯体交给大地,把财产交给近亲。」并要求亲人在他去世时想到基督的受难。
拉斐尔曾经在看到他为西斯廷教堂所作的《创世纪》时,不禁感叹:「他是用上帝一样杰出的天赋创造这个艺术世界!」上帝似乎特别拣选了他成为自己的艺术家。其实,他在口述自传中多次提及,他听得到上帝的声音,每一幅作品的灵感都来自于上帝。他自称自己是在为上帝工作,并且在祂的圣光下爱与生活。
这位「上帝的艺术家」曾经这样写到:「你的慧眼,让我看见,我这盲眼所不能见到的光明;你的脚,帮我承受着,我这步履艰难的双脚难以支撑的重负;你的才气,使我感到正向天上纵;你的意志,包含了我所有的意志。我的思想,在你的心中凝成;我的话语,在你的呼吸中吐露。孤独的时候,我犹如月亮,唯有太阳照射它时,人们才能看见它在天上发光。」
米开朗基罗的一生虽然饱经忧患,在孤独中承受着肉体和内心各样的苦楚挣扎,但是上帝却一直在他的生命中陪伴他,给他指引和安慰。人与上帝的距离就像亚当和上帝手指间的若即若离,只要我们一触手就可及,祂并非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