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佳雯
或许你曾在美术馆里亲眼见过：莫奈透过那双对色彩极敏锐的眼睛所看到的睡莲，梵高用他富有热情的笔触所描绘出的向日葵。即使对于不太了解艺术的大众， 这两个艺术家的名字和作品也是我们所熟知的，无论是透过电脑的液晶屏， 或是纸本的印刷，人们总会惊叹于那些动人心魄的微妙色彩和笔触所带来的奇妙组合。
我想要介绍的这位印象派艺术家，不是大名鼎鼎的莫奈，也不是无人不知的梵高，而是一直默默无闻，直到晚年才显露头角的保罗·塞尚（Paul Czanne）——“现代绘画艺术之父”。他就是毕加索口中提到的那位“20 世纪所有画家的父亲”。虽然塞尚在艺术史上大名鼎鼎，但平常人却对他很陌生，鲜少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这也难怪，因为他不像其他印象派画家选择明亮、吸引人的颜色，他的画面永远呈现出暗沉压抑的色调；他也不像其他画家选择画多样的自然美景，他永远都描绘着同一个苹果、同一座山、同一群人。
塞尚是第一个打破了过去千百年来西方艺术家一直恪守的绘画传统的人。在他之前的整个艺术的发展方向是朝着客观真实的路线，直到19世纪末塞尚的出现，艺术的发展才开始转向以艺术家的主观感受为主导。比如， 塞尚放弃用古典绘画的明暗光影来塑造一个立体真实的苹果，而是用像小孩子平涂的手法让物体尽可能趋于平面化、简单化、抽象化，从而表现出坚固的稳定感。正是基于塞尚一个又一个反传统的突破， 20世纪才开始涌现出形形色色的现代主义绘画流派，比如立体派、抽象派等等这些大家耳熟能详的流派。
但事实上，塞尚的成名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在前印象派中的几十年他都没有成名。在1874年印象派第一次大展的时候，与塞尚年纪相仿的莫奈和其他的一些画家都一举成名了，而他却是那个无人问津、画卖不出去，没有评论家报道的人，甚至连塞尚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我真的没有才气，还是我的画不够好？”
客观来说，塞尚早期的作品确实画得很笨拙、木纳，他不像梵高年纪轻轻就才华洋溢， 一下子就引人注目。塞尚大器晚成，他被埋没了四十多年，一直到六十多岁才开始崭露头角，他所走的路比别人都艰难 。塞尚并不像当时在巴黎的其他艺术家那样高调张扬，充满野心地想要出人头地。他的个性安静内向， 甚至有点压抑自己，这样的性格一点也不适应巴黎这样一个繁华喧闹的大城市。 而且他的穿着也很老土，再加上乡村口音的法文，使得他不断地被人取笑，而这一切都让他越来越自卑。
当时连塞尚最好的朋友左拉都劝他不要再画画，说他没有才气，走艺术这条路永远不会出头。靠写小说已经在巴黎成名的左拉，原本总是想方设法地帮助塞尚，每次办画展被卖出去的那几幅画其实都是左拉偷偷去买的。当初也是左拉不断地鼓励塞尚：“你不要再呆在普罗旺斯了，要到巴黎来，你来这里就可以成名了 。”可是左拉后来写了一本小说，讲述的是一个画家虽然很用功、很努力地每天画画，到了最后其实是一个失败者。左拉送了一本给塞尚，塞尚就在书上写了一句话并将书退给他：“我谢谢你这个朋友，我要回家了。”然后塞尚就真的离开了巴黎，这时候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带着破碎的梦和屡屡被打击的心，塞尚回到他的家乡普罗旺斯。他每天和采石头的工人们生活在一起，开始画他们一辈子走不出去的世界。 塞尚会问自己：“难道这些一辈子在乡下采石头然后就这样死去的人，他们的生命没有意义吗？难道只是那些在巴黎活得很风光的人，他们的生命才有意义吗？”塞尚开始关注这些人，这些人在他的画里好像是一个个的雕塑品，因为他想要透过这些平凡的生命表达出永恒的坚固感。
塞尚连选模特都不像那些热衷于画最清纯美丽的年轻少女的艺术家，他一辈子都在画和他每天朝夕相处的妻子。从年轻画到年老，她永远是一样的坐姿、朴实的衣服、不施粉黛的面庞，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妇女。塞尚画的就是那些在历史中不会留名、在社会中最平凡的人所过的生活，他选择用最普通的对象来探索生命最永恒的意义。他不像其他印象派画家那样去捕捉眼睛所见的颜色之美，因为他所追求的不是表面的美丽，他寻找的是一种内在的、稳定的美。
我从前并不喜欢塞尚的画， 更欣赏那些能立刻吸引我眼球的艺术作品。直到这两年，他的作品和他的生命故事才慢慢地打动了我。塞尚确实不是一个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就会喜欢或看得懂的画家，因为他所追求表现的生命是永恒的，而永恒本身就有一种平凡在里面。其实生命里面有很多东西，可能你要等几十年以后才看到它里面的力量和美好，就像塞尚自己的生命故事一样。也许艺术真正的美不止于画布上的动人，而是对于生命和永恒的不懈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