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兵
2004年5月,我去 LSE(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访问期间,Mary(王光霞)阿姨叫我抽空去COCM(基督教华侨布道会)看看。当时的我血气方刚,坐上火车就来到了Milton Keynes(米顿坚),从火车站一路打听着走到了COCM 的宣教中心。进了大门,当时任COCM总干事的Mary阿姨热情地接待我。那天刚好也赶上 OMF(海外宣教使团)在山东烟台子弟学校的学生在宣教中心里举办五十周年的聚会,周围摆满了他们当年在烟台的老照片,既遥远又亲切。那些白发苍苍的英国老人们可都是我的同乡啊。
一晃十四年过去,我不知已经来过COCM多少次了。说起我们家与Mary阿姨的情谊,还得提起我的太太。我太太是中学的学霸,大学的高材生,到美国留学拿到经济学博士后做过公司的副经理,是个视事业为生命的女强人。2003年我们搬到麻州一个大学城之后,她每天开车来回两个半小时去上班,我也在大学里忙于研究,但是家里两个孩子照顾不过来,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2007年Henry(吕子峰)在我们教会被按立成为牧师,全家不久后就搬去英国加入COCM做宣教士。Mary阿姨和她先生Ernie叔叔特地赶来参加按牧典礼,就住在我们家。Mary是我的山东老乡,还有点像我岳母,说话慢悠悠的。她看到我们夫妇忙于工作,孩子没人管,就对我太太说:「其实妈妈不只是在外工作才是对社会做贡献,约翰·卫斯理的妈妈在家教导孩子,把十个孩子教导好了给主用,那是多大的贡献啊!
我太太平时不大听人劝,但这次Mary的话她却听进去了,真的就去找老板辞职。她老板想劝她留下,说:「你回家,儿子不回家。你回家也没用。」但太太还是决定回家照顾儿女。儿子在学校犯了错,我们夫妇两人在神面前为他有很多的流泪祷告。奇妙的是,儿子犯事儿非但没有被学校开除,还成为班主席、学校游泳队队长、麻州两位青少年议员之一,后来也上了很好的大学。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离开神。后来我太太开始在家家教女儿,直到女儿上高中为止,这对我们全家是很大的祝福。
无疑, Mary阿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2014年我去伦敦讲学,那时Mary已卧床多年。她的哥哥Martin和妹妹Ruby特地把她从乡间接到伦敦,我们在Ruby阿姨家里欢聚一堂,一起亲切地说山东话,一句「彪子」(傻子)把已经不太能讲话的Mary阿姨也逗乐了。
2018年7月我再次来英国,参与COCM的职青门徒生命营,与年轻人分享和探讨信仰、生活、事业中所遇到的问题。我也特别希望能趁此机会去探望久病卧床的Mary阿姨。就在营会结束后的7月9 日,Henry 牧师开车带我去西南部的乡间探望Mary阿姨和Ernie叔叔。三个半小时的车程,我们俩一路聊天:从英国到美国,从这边的年轻人到那边的老朋友。途中,停在星巴克吃点面包、喝杯咖啡提提神。
进了村口,开进了单行道,两边都是沟堑竖起来的土壁,上面长着各式树木,左右相拥刚好迭成了绝色的林荫马路。偶尔,还会看到英式的草顶房屋。这些房屋古朴、自然,是英国国宝级的典藏。开到小路的尽头就是Ernie和Mary的家了,静谧而安逸,一条羊肠小路通向里面的花园。他们在这里已住了整整三十一年。Ernie 叔叔从屋里面出来迎接,不料Martin 叔叔和他的太太Martha阿姨,还有Ruby阿姨全都在了!也许他们知道我们来访,这次都一起从伦敦赶来见面相聚了。
Mary 阿姨安静地躺在床上,比2014年那次我见到她的时候更消瘦了,但她仍旧神志清醒。大家一一跟她握手问候,她都认得出我们每一位。当我握着她的左手时,她竟用手来摸我的脸颊和下巴,那亲切的感觉不禁使我想起妈妈当年在病床上的样子。看到Henry的时候,她喊了一声「Henry!」Henry随即告诉她,我们在来的路上回想起,她是我们共同的恩人,对我们两家都有很大的影响。大家接着唱起Mary喜欢的赞美诗:「赞美我神万物之源,天下万物都当歌颂。天上万军也赞主名,同心赞美父子圣灵!」她从头到尾都是跟我们一起唱的,一字不差!Ernie 叔叔跟她一天要唱好几次呢。床头的墙上也贴着三一颂的歌词,估计是给来访的客人提供参考吧。
Mary脸上已难有笑容,但说起山东话,讲到「彪子」时,她又笑了。我和她聊家事,提起我儿子和女儿的近况,拿出照片来给她看,她点头表示认得。后来看她有点累了,我们就到客厅和Ernie叔叔喝茶聊天,也顺便参观了他的花园。以前只是在Ernie的信里听他提到,似乎像鲁迅文中的百草园。如今身在其中,果然名不虚传:这个大园子分成好几片,有玫瑰园、果园、菜园,还有网室、温室!有长长的英国青瓜和沿墙而种的无花果,不少梨树、桃树、苹果树和枸杞子;网室里则有草莓、黑莓,墙上的网子是为了防止鸟儿偷食;温室里有豆角、苦瓜和空心菜。Ernie每天都花不少时间在这些蔬菜瓜果上,让他在照顾病人的艰难中平添了不少乐趣。
临行时,我们向Mary阿姨道别,答应以后有时间再来看她。最后,Henry 牧师为她祝祷:「感谢 Ernie和家人无微不至的关爱,求神继续怜悯、恩待祂的使女,赐下平安、喜乐。」道完别,我们抓紧时间开车到伦敦的机场赶上我回国的班机。一路上我们继续欣赏着英格兰乡间的美丽风光,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哥俩在车上按了自拍留作纪念。感谢神的保守,我们竟然提前一个半小时到了机场。这难忘的一天,伴随着心愿成就后的那种满足,还有英格兰乡间的片片美景,都活化在我的脑海里了。
四天后,2018年7月13日的清晨,忠心服事主五十多年的Mary阿姨在睡梦中安息主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