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马尼拉

英国奶爸

大学毕业的第二年,我出国到马尼拉的一家中菲合资企业工作,一呆就是五年。当时,我凭着一股热情边学边做,仿佛一只初生牛犊,从未畏惧过商界的任何「飞禽猛兽」。

  在菲律宾五年,处了很多好朋友,杰奇和罗博是其中两位,他俩都是我的客户。那时候,杰奇开着针织厂,当公司遇到资金运转的困难,财务经理会让我请他提前付款,他总是爽快答应。杰奇在我离开菲律宾不久,就举家移民加拿大。我们不知不觉中断了联系,直到去年回国,见到以前在马尼拉一起工作的老同事,他们告诉我,杰奇失联了,罗博身体不太好,已经坐轮椅了。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内心更加坚定了重回马尼拉探望老友的决心。

  我到达马尼拉的时候,罗博的长子麦克在机场出口处接到我。一上车,我惊喜地发现行动不便的罗博坐在后排笑着看我。一路寒暄后,大家就到麦克开的中餐馆用餐。吃完饭,罗博问我要不要跟杰奇讲话,说他目前在马尼拉,但罗博找不到他的电话。我说让我查一下。二十多年没见面了,我竟然在手机上找到杰奇的电话!罗博的儿子麦克立马帮我拨通杰奇的电话,我第一句话便问他:「你听出来我是谁吗?」电话那边的杰奇一口叫出我的名字。会也不开了,他掉头就到饭店找我。

杰奇的年龄小一点,当年我们都把他当小弟弟看,他晚上经常到我们那边串门。他还清楚记得,新婚第三天晚上,他就跑到我们家找我们下军棋。杰奇跟我们太熟了,下棋时难免会悔棋并来点小赖皮。如果输棋了,他会缠着我们再来一盘想翻本。有时候为了不让对方悔棋,我们会死死抓住对方的手,并让旁边看棋的人前来公证。如果还赢不了,他第二天则会继续挑战。

  当天晚上我们在酒吧里说到这事,两人记忆犹新。我说:「下次来菲律宾一定带一副军棋,走到哪儿杀到哪儿。」他很惋惜地说:「那样的感觉再也回不去了,当时多么的无忧无虑啊!」确实是这样,在我年少的时候,常常觉得世界对自己不公平,而年过半百之后,再去回首往事,才会发现那时的自己是何等的蒙福!

  我曾说过我是个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好人的人。罗博今年七十六岁了,二十四小时有护理人员看护,我也没想到他会到机场接我。罗博的太太在饭桌上递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钞票。她说这是我的零用钱,给我喝咖啡、买自己想吃的东西,如果不收下,他们全家都会生气。我收下了,无心去数这里有多少钱,只是心里暗暗决定,在我离开菲律宾时,会原封不动的放在车里。等我出关后,再打电话告诉他们。

  在菲律宾短短的几天,我没有任何个人「自由」,每天都是杰奇和罗博陪我,随行的还有罗博的护士尤里斯和司机。罗博一定要让我尝遍我想吃的一切美食,还特别要我吃毛蛋。我说,以前晚上一听到卖毛蛋的在楼下吆喝「Balut」,我便让佣人下去买一两只,但现在时间太久了,不敢吃了。罗博不灰心,继续劝我,杰奇也在旁边不停怂恿,我半推半就地从了。看着毛蛋里面各种恶心的纹路和汁水,我只好闭着眼睛一口吞下,旁边杰奇拿着手机,扭头给我照相。我觉得我是拼了老命在吃毛蛋,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两位主人高兴一番。这毛蛋,以前两比索,现在十五比索了。味道怎么样?还是你们自己来马尼拉湾品尝吧。

  罗博的护士尤力斯跟着他两年了,负责他的饮食起居、身体检查、如厕更衣。罗博的每一顿饭、每一粒药都在他的严格控制下。菲律宾有一家叫快乐蜂的快餐,其炸鸡非常好吃,尤力斯中午只允许罗博吃一块鸡,还要去皮。罗博满口牢骚,两人你争我抢,罗博的小孩脾气让尤力斯哭笑不得。事后,罗博跟我们告状:「最好吃的就是那鸡皮,他把皮剥掉了,最好吃的都留给他吃了,我有什么吃呢?!」

  因为我的到来,罗博有时侯会在我面前「借题发挥」,跟护士无理取闹。他患有阿兹海默症,还有糖尿病,是不可以吃甜食的。我们在马尼拉湾吃着「哈罗哈罗」的时候,罗博无奈地盯着我的杯子。我试着求尤力斯能不能让罗博吃一小勺,尤力斯笑笑点点头,我拿起搅拌小勺,准备喂罗博一口。此时的罗博见护士同意了,马上递给我一个大勺,说:「大的也是一勺,小的也是一勺,反正他同意了,你给我一大勺就是了。」

  我离开马尼拉的前一天下午,杰奇和罗博陪我到马尼拉湾散步。杰奇说:「很可惜,天气不好,看不到日出。」我说:「有老友陪着在马尼拉湾走走,也是一种不可多求的幸福,理当感恩;日落对我来说一点不重要,跟你在马尼拉不期而遇,你和罗博寸步不离,大家交心叙旧,胜过任何日落美景!」

  就在我们闲聊之间,太阳穿过了云层,露出红红的脸庞,在天际渐渐西沉,给我的菲律宾之行画上完美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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